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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嬌娘阿景卻步,訴衷腸賢妻難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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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嬌娘阿景卻步,訴衷腸賢妻難作

“在家在家。”陳氏聞聲,起身就去開門。

申屠景也跟著起身,卻習慣成自然,站在門口未迎出去。

院門打開,一個穿著月白對襟裙衫的年輕婦人挎著竹籃邁進門來。

“姑姑近來可好?”婦人扭頭看見申屠景也在,忙道,“表弟今日沒去讀書嗎?也是端午快到了,先生也要放假。”

申屠景瞅著婦人平凡卻柔順的眉眼,想了片刻,才憶起她是孟母陳氏的親侄女小陳氏,嫁了城裏的秀才王生。王生父母已逝,家中小有餘糧,還有一個已分家的弟弟王二郎,兩家比鄰而居。

小陳氏性情柔順又擅紡織,是個理家的好手,就是陳家只是村裏人,比起王家,差上許多。因此,小陳氏在王家越發規行矩步,包攬了全部家務不說,還整日做小伏低,處處以丈夫和公婆為先,活得並沒有比王家的燒火丫頭好多少。直到王家公婆先後過世,小陳氏頭上少了兩座大山,日子才算好過些,也敢稍微接濟一下命苦的姑姑。

這不,趕上端午將至,大清早小陳氏就挎了一籃子米面瓜果和十來個親手包的粽子上了門。

都說窮在鬧市無人問,孟景雖是個秀才,可是父親早喪,由寡母帶大,家徒四壁。要不是就住在京郊,便是秋闈都沒盤纏參加。

這樣的親戚,小陳氏卻能主動來往,可見人品極佳。申屠景想著,沖她微微一笑。

小陳氏看著申屠景的笑臉,也是一楞。往日因著缺衣少食,表弟總是有些畏畏縮縮的小家子氣。今日,照舊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衫,松落落掛在身上,可是配上他修竹一般挺立的身形,莫名多了股——

小陳氏細一思量,想起了王生常常掛在嘴邊自誇的話,豐神俊朗的感覺。

“呦!表弟數月不見,大變樣呀!”小陳氏含笑跟申屠景打招呼,也不用姑姑招呼,徑直進了竈房,把米面放進缸裏,又就著竈上的火就開始煮起了粽子。

那邊廂,陳氏忙跟進來,“你來是貴客,怎能讓你幹這些活兒,快放著,我來。”

小陳氏哪裏肯依?挽起袖子就把陳氏往外推,“小時候總是我吃姑姑煮的粽子,這些年了,難得有機會,姑姑就讓我露一手吧!”

小陳氏言語懇切,陳氏雖不好意思,到底拗不過她,才要答應,眼角餘光卻看見侄女細瘦的小臂上卻有明顯的五個青紫指印。

“這是怎麽了?”陳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將她衣袖往上捋,便見著更多青紫,臉色驟變,右手不自覺撫上她的傷處,“可還——”

陳氏“疼”字還沒說完,小陳氏已經倒吸一口冷氣,眉眼都皺成了一團,顯是疼得狠了。

陳氏眼圈登時紅了,再不肯讓她煮飯,扯著人就要走。

“他王家欺人太甚!好歹也是讀書人家,公婆拿捏兒媳婦也就算了,怎麽到如今,秀才丈夫還動手打起妻子了?”陳氏性情外柔內剛,不然也不能獨自把兒子拉扯大,還能讓他讀書考上秀才。

現下見自己模樣、性情、能為處處不落人後的侄女卻被夫家這樣糟踐,哪能不氣?拉著人就要去王家討說法。

小陳氏急得不行,姑姑積年操勞,雖然不足四十歲,看上去卻像個老嫗。

孟家日子過得本就艱難,自己此來,分明是怕姑姑家沒米過節來送東西的,哪還能讓姑姑替自己奔走、傷心!

“姑姑,我沒事。他、他並沒打我,只是,只是一時話說得急了,他拉我手的動作略重了些。”小陳氏一邊解釋一邊拼命給申屠景使眼色,想讓他幫忙攔住陳氏。

申屠景卻沒明白小陳氏的意思。

他幼年登基,雖然緊跟著就有了個弟弟申屠承佑,卻天生被與他隔絕開,從小孤零零一個人長大,哪見過這些家長裏短,又如何懂這種眉眼官司?

小陳氏見申屠景不動,而姑姑卻是動了真怒,拉著她都走到了門口,正手足無措間,門外又響起一道黃鶯般清脆的語聲。

“陳大娘可在家?我來借下磨刀石。”卻原來是隔壁鄰居司馬瑛娘。

陳氏不防家裏又有客到,兩下裏撞個正著。

司馬瑛和寡母二人同住,又是陳氏的鄰居。白日裏,孟景常在外讀書,兩家都是女子,便彼此照應常來常往。

此刻,司馬瑛一瞅陳氏面色鐵青,便知自己來的不是時候,正要笑一笑,打個岔,退回去,卻被小陳氏叫住了。

“姑娘快留步。”小陳氏說著,暗暗扯了扯陳氏的衣袖,軟語哀求道,“姑姑,事情已經過去了,他、他也承諾再不會了。侄女好不容易才來一趟,鍋裏還煮著粽子呢!”

陳氏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,嘆息一聲,扭頭回去,幫司馬瑛進竈房找磨刀石。

小陳氏卻忙迎了司馬瑛到院子裏坐下。

司馬瑛也不客氣,就往院裏走,卻突然覺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緊盯著自己不放。

司馬瑛眉頭一皺,面色變冷,轉頭望去。

卻是那孟生。

司馬瑛不由腹誹,今日真是來得不巧,這孟景好歹是讀書人,怎的這般眼神?刻意背轉身去,拉著小陳氏說話。

申屠景的目光卻還是追著司馬瑛不放。

一夜之間,他經過了這許多事情,本正思潮翻湧,心緒難寧。可不知道為什麽,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鄰家姑娘,申屠景莫名感受到一種鎮定從容、寵辱不驚的力量,不由得細細打量起她來。

只見司馬瑛身量纖長,看樣子最多二八年華,卻比大多數姑娘都要高些。長條眉,斜飛入鬢。杏兒眼,明亮有神。高鼻梁,輪廓分明。粉白面,說話時,左腮上酒窩時隱時現。一身布衣,滿頭青絲挽作雙鬟,半點首飾也無,卻自帶一種天然風姿,如春日綠葉新荷,亭亭玉立卻又淩風而立,著實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。

可若單是美人,絕不會引得申屠景不顧君子之道直直盯視。

畢竟大業後宮裏,環肥燕瘦,各式美人數不勝數。

實在是這司馬瑛娘身上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英氣,讓她迥異於一般閨閣女子。

申屠景本就極少與人打交道,又被他那些太傅刻意教的一身酸腐學究氣,既然起了打量司馬瑛的心思,便忘了男女之別,一心一意盯起人來。

司馬瑛一面與小陳氏說話,一面感覺著背後滲透來的灼灼目光,心裏越發不耐,幹脆扯了小陳氏進竈房說話。

竈房裏,陳氏雖尋到了磨刀石,卻正對著那石頭發呆。

小陳氏走進來,推了推姑姑。

陳氏回神,沖她扯出一抹微笑,語帶黯然地道:“這磨刀石還是你姑父當年為我尋的,說我總做活計,刀不快不行。”

小陳氏聽見這句話不知怎的,鼻頭一酸就滾下淚來。

陳氏見狀,還有什麽不明白的,把她攬入懷中,拍著她的背撫慰道:“好孩子,你在姑姑面前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?”

小陳氏藏在心裏的苦楚,這麽多年無人傾訴,再被自小親近的姑姑這麽一哄一拍,哪裏還忍得住?渾忘卻司馬瑛在場,竹筒倒豆子,說了個幹幹凈凈。

“相公他從前,雖然不事農桑,到底還是個規矩人。可自打公婆過世後,他便、便經常與朋友在外飲酒,常常夜不歸宿。最近更是不知被從哪裏來的狐媚子勾去了心神,整個人形銷骨立不說,還、還怎麽都看我不順眼,漸漸動起手來。”小陳氏說著,難抑悲痛,再也說不下去。

自打侄女開始傾訴,陳氏的眉頭就沒松開過。婦人最怕的是什麽——丈夫變心,兒女不孝。現如今那王生顯然是被旁人勾住了,小陳氏無所依憑,以後又該如何是好?

陳氏正一籌莫展,默默在旁邊聽了許久的司馬瑛突然開口道:“恕我冒昧,姐姐是說,姐夫最近才形銷骨立,行為大異從前嗎?”

小陳氏這才想起還有外人在場,可話已出口哪裏還能收得回來?只滿臉是淚,咬唇點頭。

司馬瑛便盯住了小陳氏面龐不放。

小陳氏起初沒覺得什麽,直到被她盯得久了,才心裏發毛起來,“姑、姑娘,你、你怎麽這樣看著我,可是,可是……”

司馬瑛趕忙收回目光,轉移話題道:“姐姐誤會了。不知姐姐住在哪裏?或許是姐夫出門撞見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,迷了眼?”

司馬瑛畢竟是未嫁的姑娘,怎好言旁人,夫妻間事?便這般半遮半漏地說了兩句。

小陳氏原沒想到這一岔,可是病急亂投醫,聽她這般說,不由答道:“我住在城南廟街巷,路口進去第三家,門前有棵大榆樹的。”

司馬瑛點點頭,卻不再多話,只言稱家母還在等著,謝過陳氏,拿了磨刀石就走。

等她出門,申屠景已經不在院中,司馬瑛暗暗松了口氣。

奇怪的是,當陳氏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小陳氏,煮好粽子端出來尋申屠景一起吃的時候,卻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,只在桌上看見一張便條,說他有事先出門了。

陳氏搖頭,“這孩子,讀書讀得越發迂了,要出門也不曉得親口說一聲。”

小陳氏雖也奇怪表弟今日行為怎這麽不靠譜,卻替他圓場道:“許是真的事情緊迫,又因司馬姑娘在場,不好意思打攪吧!”

兩人替申屠景把粽子留下,小陳氏沒坐多久,連午飯都沒敢吃,就匆匆又回了城。

卻不知道在她身後,司馬瑛一直悄悄尾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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